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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西安事變的爆發(fā)，引起了世界范圍的震撼和關注，也引發(fā)了強大的國際輿論。同時，無論是事變之前還是事變之后，中國的各種政治力量也在極力地爭取國際輿論。由于不明真相及自身的國家利益，西安事變時期各國輿論反應總體上是不利于西北地區(qū)的，與有關方面的事先期待有很大的反差。但是，歐美新聞輿論、蘇聯(lián)新聞輿論都傾向于和平解決西安事變。國際新聞輿論從不同的側(cè)面、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程度影響了中國社會中的各種政治力量，尤其是事變的發(fā)動者張學良處理西安事變的立場、方法和決心。國際新聞輿論對西安事變的發(fā)生及和平解決，起到了中國任何政治力量都難以起到的獨特作用。對西安事變的國際新聞輿論進行客觀和深入的研究，能加深對西安事變的認識。

[關鍵詞]張學良；西安事變；國際輿論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變爆發(fā)?，F(xiàn)代社會里沒有純粹的國內(nèi)事件，任何集團、任何政府干一件事都要把國際輿論的反應考慮進去。這對當時情況非常特殊、又與周邊國家和世界列強有著特殊關系的中國來說，更是如此。所以西安事變一開始就是一個重大的國際性政治事件，各國“莫不異常重視”，尤其是“東亞各國之報紙輿論”，更是紛紛報道、評述和追蹤事變的發(fā)生和發(fā)展。在世界范圍的關注、傳播和溝通過程中，國際新聞輿論洶涌澎湃。與此同時，南京政府一邊向各駐外使館通報情況，一邊要求各使館注意搜集各國(尤其是日本和蘇聯(lián))政府及社會輿論的反應；張學良無論是事變前還是事變后自始至終在為爭取國際輿論而努力著；中共中央也在請求共產(chǎn)國際在“世界輿論方面援助我們”?？上У氖?，就像我們對當時國內(nèi)新聞輿論的研究遠遠不夠一樣，我們對西安事變中國際新聞輿論的研究也是十分粗糙和膚淺的。

新聞輿論是社會輿論中最強大的部分，它不僅可以獨自發(fā)表意見，而且其他輿論也常常需要借助它表達，使其具有壟斷輿論的優(yōu)勢。在一定時間內(nèi)，新聞輿論可以左右、支配、指導整個社會輿論，充當社會輿論的全權代表。同時，人們獲得輿論影響大多也是來自新聞輿論。與中國國內(nèi)的新聞輿論不同，有關西安事變的國際新聞輿論事實上早在事變發(fā)生前就已經(jīng)開始了。這一點，以往研究似乎沒有注意到。

1936年10月3日，張學良接受了美國《密勒氏評論報》記者海倫·斯諾的采訪。當時，海倫·斯諾是張學良唯一能見到的外國記者。張學良打算通過海倫丈夫埃德加·斯諾常投稿的英國報紙倫敦《每日先驅(qū)報》擴大傳播西安的形勢。在采訪中，張學良暗示必須“遵從民意”，團結(jié)抗日，否則“人民永遠不會允許”，政府就“無法生存”。這是國民黨高級官員自九一八以來第一次表態(tài)，也是張學良在采取重大行動之前進行的新聞輿論準備。當時張學良幾乎得不到任何國內(nèi)新聞媒介的支持，因而他不得不將注意力投向外國的新聞媒介。

10月8日，倫敦《每日先驅(qū)報》以《寧可要紅軍，不要日本人，中國將軍要團結(jié)》的大幅標題發(fā)表了海倫訪問張學良的詳盡報道。報道說：“在中國的‘西京’西安府，緊張局勢正在全面增長。最明顯的是在那些思念家鄉(xiāng)、遭受虐待的東北軍之中，反對日本、反對內(nèi)戰(zhàn)的情緒日益高漲。人們不再空談‘和平與秩序’，一種嶄新的抗日氣氛出現(xiàn)了。張學良公開出面，企圖充當領導，以求‘收復失地’，左右中央政府開始抗戰(zhàn)。自1931年9月18日失去東三省繼承權以來，張少帥似乎第一次準備采取積極的步驟，‘打回老家去’。顯然，對紅軍的‘圍剿’，僅由中央軍進行?！眻蟮肋€透露了當時西安最流行的口號是：“我們懇求政府領導全體同胞立即抗日!”美聯(lián)社把這篇報道發(fā)往全美國和全中國。10月9日，天津的英文報《華北明星報》轉(zhuǎn)載了這篇報道。10月20日，上海的《密勒氏評論報》也以同樣的方式刊載了海倫的報道。

海倫對張學良的采訪文章，可謂是西安事變?nèi)讨械囊粔K里程碑，被后人譽為對西安事變的正確預報，“險些引起一次早產(chǎn)的西安事變”，在海外引起了很大的反響。這個反響繼而又在國內(nèi)引起了強烈的震蕩，加速了國內(nèi)各種政治力量的裂變與重新組合。隨后，海倫在西安又對西北的政治形勢作了兩個月的采訪報道，使國際社會了解了中國的抗日情況，對張學良、西北地區(qū)表示了一定的同情，也為張學良、西北地區(qū)后來在國際社會中取得某種理解和同情創(chuàng)造了條件。

張學良對國際輿論的爭取，在西安事變后仍在繼續(xù)，而且更迫切了。事變后，張學良馬上召見身份為德國《法蘭克福日報》記者的史沫特萊，向她說明了西安事變的意義，委托她主持對外英語廣播，報道事變的真相。12月19日，張學良還致電《泰晤士報》記者弗拉塞，為自己的正義行動進行辯解，并說紅軍雖與他們的政治見解不同，但都是中國人，至少不會像日本人一樣危害中華民族。

這里要特別提一下史沫特萊，她認為，“日本，德國，意國同情南京政府那是無疑意的，西北能，而且一定得民主國家——如美國，英國，法國和蘇聯(lián)——的同情。外國報紙載在中國的英美新聞界同情西北的抗日要求”。西安事變期間，史沫特萊不負所望，根據(jù)自己的所見所聞，根據(jù)自己對在西安的軍政官員、紅軍代表、救國會領袖的采訪，及時地用英文向國外播發(fā)有關事變的新聞報道。史沫特萊的活動揭露了南京政府中的強硬派、南京政府的新聞系統(tǒng)或宣傳系統(tǒng)為擴大事態(tài)而編造的聳人聽聞的謊言，澄清了“被殺害”、“西安城落入紅軍手中”等謠傳，對人們尤其是外國記者了解事變真相、對張學良擺脫困境，起著無與倫比的作用。

西安事變中另一位主角楊虎城對新聞輿論也十分注重。西安事變爆發(fā)后，新西蘭人貝特蘭受斯諾夫婦的委托，以英國《每日先驅(qū)報》記者身份，來西安考察、采訪、對外報道西安事變的真實情況。王炳南安排他和史沫特萊采訪了楊虎城。楊虎城對于外國報刊，特別是蘇聯(lián)報刊攻擊、誣蔑西安事變表示不滿，他認為，“蘇聯(lián)和其他民主國家應當同情我們?yōu)槊褡褰夥哦陨磉M行的民主主義運動”。他“情緒激昂地”說：“請記住，這次事變并不是什么突然性的事件，也不是只由兩位將軍采取的行動。它是西北所有軍隊的一致要求、全國人民的共同愿望。我們發(fā)動這次事變，并不存在個人的怨恨，我們所要求的只是抗日，并結(jié)束內(nèi)戰(zhàn)。”

縱觀西安事變?nèi)^程，西安的一些外國進步記者非?；钴S，雖然均代表他們個人，但是他們大力報道動蕩中的中國西北地區(qū)，主持正義，促進了事變的發(fā)展，推動了事變的和平解決。對張學良和西北地區(qū)來說，這點尤為重要。西安事變后一時間，真相不明，朝野傳說充斥，世間謠言泛濫。在這種情況下，人們自然而然把了解真相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外國記者和外國新聞媒介，并以他們的報道作為自己判斷和背向的參考，甚至更愿相信。所以從這個方面來說，外國進步記者對西安事變的報道、對人們了解西安事變的真相、對張學良和西北地區(qū)擺脫困境所起的獨特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西安事變發(fā)生后，由于“許多外國記者本人對西北近況一無所知，輕信地把宣傳工廠里所制造的一切謊言當作新聞”，尤其是在南京的外國記者，他們了解事變的主要消息渠道，恰恰是當時最不客觀的南京政府新聞系統(tǒng)或宣傳系統(tǒng)的輿論。因此，事變后的國際輿論多為猜測、批評、貶斥、攻擊，非常不利于西北地區(qū)。原先對張學良及西北地區(qū)的一些同情消失了，如巴黎《救國時報》也認為，“發(fā)生這樣重大的內(nèi)爭，對于目前中國民族生死所系之一致團結(jié)，御侮的運動上，實為深可痛惜的事件”。其他的國際輿論就更不用說了。

西安事變的直接原因是日本對中國的侵略，自然它與日本關系最密切。日本政府對西安事變采取了兩手政策：一方面靜觀，一方面通過外交和新聞輿論警告南京政府不能倒向歐美和蘇聯(lián)。1936年12月15日，《朝日新聞》發(fā)表了題為《西安事變與國際關系》的社論。社論指出：“日本立場最要慎重：這次事變，對日中外交上也有重大的影響固不待說，日本當局此刻恐怕對于中國民眾抗日激昂的感情有火上添油的危險，故決定不給與任何刺激而靜觀事態(tài)的推移，這不能不說是機宜的處置。因為今日世界的眼睛都注視著中國，同時注視著日本，所以日本的立場最要慎重?！鄙缯撟詈笸{說：“日本所希望對于華北特殊化的諒解，以及防共協(xié)定是怎樣有具體性，而且是立腳于緊急必要的基礎上的，這于今日一天天地明了起來了。我們期待國民政府速了此種不幸的事件，然后根據(jù)重新考慮的基礎，以再謀問題的新解決方法。此刻要請中國方面特別注意的是，對于目前的困難，切不可走錯了路徑，若只管依靠歐美蘇聯(lián)，將來會要招致不可收拾的破局。”同年12月18日，《朝日新聞》又發(fā)表了一篇有關西安事變的社論《希望妥當處理鄰邦的危局》，再一次重申了這一意思。西安事變期間，日本各報十分重視中國政治、金融、民情、軍事的變化和事件的演變，獲釋后抵洛陽的消息傳到日本后，東京各報紛紛出號外，傳遍全市。

作為日本的盟友，又與南京政府有較好關系的德、意自然反對西安事變。他們的新聞輿論一邊攻擊蘇聯(lián)和共產(chǎn)國際，說西安事變出自“莫斯科魔手”，一邊攻擊張學良、楊虎城。德國的《法蘭克福日報》于1936年12月15日評論道，張學良反復無常，此次與蘇俄攜手，并非由于其對共產(chǎn)主義之信仰，僅系顛覆將軍之勢力耳。《意大利日報》12月17日發(fā)表了名記者蓋達的文章，稱：此際中日兩國，若能推行協(xié)調(diào)政策，實屬最為明智，且有實際利益，反之任何企圖，凡以妨害此種政策為能事者，必系以破壞性質(zhì)的野心為背景也。德國、意大利的新聞輿論不僅容易讓人理解，而且影響有限(對西北地區(qū))。如果一定有的話，只是意大利了。意大利外長齊亞諾與張學良有私交，他曾在12月21日致電張學良：“汝系吾友，茲若與共產(chǎn)黨聯(lián)盟，即成吾敵，中國茍無將軍，即不見重于人”。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意大利的報紙都予以慶賀，自夸齊亞諾的電報對張學良起了作用，意大利有功于事變的和平解決。

西安事變的發(fā)生對歐美來說是個“晴天霹靂”，因為對他們而言，既是他們的人，又是他們對抗日本在東亞地區(qū)擴張的主要依靠。而西安事變則使他們有喪失這一切的可能。為此，美國的《民聲講壇報》于1936年12月14日評論道：“張學良此次行動，適足以肇害中國，而西方各國在遠東保有利益者，亦為之感覺不安矣?！薄睹衤曋v壇報》的這番話頗能反映歐美對西安事變的心情。

歐美在震驚之余，分析西安事變緣由的關鍵是聯(lián)共抗日。因此，歐美的新聞輿論紛紛表示，只要保住，什么都好商量，包括與中共取得某種形式的聯(lián)合。為了支持主和派的和平努力，制止主戰(zhàn)派的武力討伐，上海英文報紙《字林西報》于1936年12月15日發(fā)表社論說，現(xiàn)在對西安事變不應該有絕望的看法。該報在12月28日的社論中揭露道：“委員長的危險是來自飛機轟炸比之來自搜捕者的更多?！痹撋缯撨€說：“立即需要辦理的事務是恢復這次沖突所引起的破壞，這樣做是為了保護中國本身，中國一直要求他的元首一個人免于過多的負擔。其次，要很好調(diào)查張學良所謂共產(chǎn)黨人準備讓步的論據(jù)是否正確?！泵郎獭洞箨憟蟆芬苍谏缯撝邢蛑袊鹘绱舐暭埠簦骸拔ㄓ薪y(tǒng)一之中國，才能發(fā)再容易；而亦唯有于統(tǒng)一中，求得出路……俾此項變亂，于最短時間內(nèi)，達于解決。”

歐美、日本的新聞輿論為中國各方所關注，但是相比之下，對中國各方均有較大影響的還是歐美的新聞輿論。歐美政府有關和平解決事變的態(tài)度和新聞輿論，制約了南京政府中的主戰(zhàn)派，鼓舞了主和派，也符合張學良的根本思想和發(fā)動事變的動機，因而對張學良處理事變的善后工作也頗有影響。就連當時與歐美沒有任何關系的中共對歐美新聞輿論也很重視，在中共中央政治局關于西安事變的會議上，就曾表示，“對英美應很好聯(lián)絡，使它們對西安事變在輿論上表示贊助”。

由于政治、經(jīng)濟、軍事和地理因素以及與中共的關系，西安事變爆發(fā)后，蘇聯(lián)迅速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被無端地卷入“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尷尬局面。世界輿論紛紛揣測并指責蘇聯(lián)和共產(chǎn)國際是西安事變的幕后策劃者，想從中獲利。所以，為了應付世界輿論、擺脫尷尬局面，為了維護國家利益，為了不損害與南京政府正在修補中的關系，蘇聯(lián)新聞輿論作出了激烈的反應。

1936年12月13日晚上，《真理報》和《消息報》對西安事變作出了反應，并于14日在兩報發(fā)表了評論文章?！墩胬韴蟆返纳缯撜f：“張學良將軍曾有充分可能抵抗日本侵略，其軍隊亦曾有熱烈之戰(zhàn)態(tài)，然張將軍本人乃一貫采取不抵抗政策?，F(xiàn)在他乃以抗日運動從事投機，儼然高揭抗日旗幟，實際上則助日本使中國分裂，使中國更加騷亂，成為外國侵略之侵略品?！??！墩胬韴蟆泛汀断蟆肥翘K聯(lián)政府重要的宣傳機器，何況它們有關西安事變的社論是在事發(fā)后兩天發(fā)表的，這表明蘇聯(lián)政府對這件事情的表態(tài)是經(jīng)過慎重考慮的。兩報這樣做是向世界表明蘇聯(lián)與西安事變沒有任何關系。中國駐蘇聯(lián)大使蔣廷黻在12月14日當天就將《真理報》和《消息報》社評摘要發(fā)到國內(nèi)，并表示對蘇聯(lián)輿論的理解：“如果改換我來寫這篇新聞稿，恐怕也不會比他們更好”。蘇聯(lián)新聞輿論對西安事變的批判一直沒有停止過，甚至在12月27日以后，蘇聯(lián)和共產(chǎn)國際的報刊還在謾罵及攻擊張、楊。更荒唐的是，他們自己混淆黑白，還不讓別人來澄清事實。1937年1月19日，共產(chǎn)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書記處和季米特洛夫分別致電中共中央：“我們很懷疑艾格尼絲·史沫特萊的所作所為。無論如何，不能讓她以共產(chǎn)黨的名義進行活動，不能讓她充當共產(chǎn)黨的委托人，必須在報刊上批評她的所作所為。”

當然，不論是莫斯科的廣播，還是《真理報》、《消息報》、《國際通訊》的文章，都堅持要釋放，和平解決事變，其出發(fā)點和歐美新聞輿論類似，就如《消息報}12月27日的社論所說：“為舉凡一切反對南京之企圖，目前客觀上均屬有利于日本侵略者”。

在新聞輿論作出了激烈反應的同時，蘇聯(lián)政府也在進行一系列的外交活動。1936年12月16日，蘇聯(lián)副外交人民委員斯托尼亞科夫以特急電報致蘇聯(lián)駐華使館臨時代辦斯皮利瓦涅克，命他立即向中國行政院代院長孔祥熙或外交部長張群聲明蘇聯(lián)政府對西安事變的立場。電報說：“鑒于偽造和誹謗性的報道仍在繼續(xù)散播，蘇聯(lián)政府授您以全權進一步聲明，我政府對中國紅軍的行動不能負任何責任?！薄爸袊尤挥袀€別人和報刊摹仿中國的敵人所散布的無恥誹謗，說什么蘇聯(lián)政府與西安事變有某種關系，蘇聯(lián)政府對此極表驚詫和憤慨。蘇聯(lián)政府對此表示抗議并希望中國政府采取措施制止這類誣蔑謠言的傳播。”12月17日，蘇聯(lián)外交人民委員李維諾夫會見蔣廷黻，向中國政府提出嚴重抗議：“中國政府禁止報紙登載真理報、消息報社評及塔斯社否認日本謠言之聲明，表示中國政府疑慮蘇聯(lián)與張學良有關，此種猜疑，實不友誼?！彼€認為，蘇聯(lián)能幫助南京政府的唯一辦法就是在中國的報刊上刊登有關蘇聯(lián)政府對西安事變的態(tài)度，以便讓中共知道。12月19日，蘇聯(lián)駐華代辦皮禮瓦聲明：“蘇聯(lián)政府對于現(xiàn)在中國國內(nèi)一部分人及新聞紙所散布之流言，似認蘇聯(lián)政府與西安事變有任何聯(lián)絡者，非常驚異憤慨，希望中國政府設法制止?！?/p>

蘇聯(lián)和共產(chǎn)國際新聞輿論的不實報道造成了很嚴重的后果，就連西方進步人士也痛心不已：它們“會使張學良和東北軍轉(zhuǎn)變成反對中國紅軍。在西安，這將超出任何人的理解力。法西斯分子將會高興”。有些西方人士還到北平蘇聯(lián)駐華大使館，試圖挽回塔斯社電訊稿的惡劣影響。斯諾也專門找過塔斯社駐京負責人，將有關真相告訴他。莫斯科新聞界的反應也使這位負責人大吃一驚，他反復地說：“我不理解，他們看過我所有的報告，怎么還能犯這樣的錯誤呢?”斯諾評述道：“《消息報》和《真理報》正式推卸責任、譴責張學良和贊美還不算，甚至還捏造一個消息來證明，西安事變是前中國行政院院長和日本帝國主義共同炮制的。這種謠言同事變大相徑庭，甚至中國最反動的報紙也不敢想出這一招，因為怕人嘲笑?！笔纺厝R在接受西安的《解放日報》和民眾刊物《學生呼聲》記者采訪時說：“蘇聯(lián)兩大報攻擊此次西北運動是一種不幸。這表明蘇聯(lián)人民沒有得到此次西北運動正確的新聞。他們相信了南京的宣傳。但是，我們不能忘了世界上所有的反動勢力——包括南京、東京、柏林、羅馬——開始攻擊蘇聯(lián)，說他們對雙十二爆發(fā)不無關系。那么這種新聞全不可靠。蘇聯(lián)除了攻擊此次運動，他是不能夠否認這點的，這真糟糕透了。但是，你要知道蘇聯(lián)的群眾是誠心誠意地同情中國人民的民族解放運動的?！?/p>

蘇聯(lián)的新聞輿論，對事變各方作用最大、影響最大，而且錯綜復雜?？紫槲蹩戳恕墩胬韴蟆泛汀断蟆返纳缯撝螅X得蘇聯(lián)“并不認張、楊為與黨，而反斥其漢奸，不認其抗日為有誠意，而反指其抗日為助日之煙幕”，知道西安事變不會釀成“國際戰(zhàn)爭”，南京政府可以致力于內(nèi)部對付張、楊，“軍事之壓迫，政治之孤立，與情感之維系”，三管齊下。1936年12月17日，孔祥熙在勸說張學良的同一封電報中就說：西安事變，“歐美各國輿論，無不一致斥責。英文《泰晤士報》，想兄處當經(jīng)閱悉。日前蘇俄輿論，亦稱陜變以反日運動為投機，實際為敵作倀?？梢姛o論中外，對兄此舉，皆持反對”。胡適也說，張學良和楊虎城搞西安事變，“他們的行為沒有蘇聯(lián)的同情，也決不能得著蘇聯(lián)的援助，這是近日莫斯科的言論早已明白表示的”。蘇聯(lián)的新聞輿論對南京政府來說太重要了，也太需要了。難怪后來張群對蘇聯(lián)使節(jié)說，《真理報》和《消息報》的文章給南京政府帶來了很大的好處。1937年4月3日，不顧在事變中受到的腰傷，在上海會見了剛返回中國的蘇聯(lián)駐華大使鮑格莫洛夫?！熬臀靼彩伦兤陂g蘇聯(lián)報刊所持的態(tài)度向蘇聯(lián)政府轉(zhuǎn)達他的謝忱。他說他極為珍視這種態(tài)度”。

蘇聯(lián)、共產(chǎn)國際的新聞輿論對中共自然也有一定的影響。部長、中央政治局常委凱豐參與了對西安事變決策的全過程，他曾在1936年12月27日政治局會議上說，蘇聯(lián)《真理報》所說的，對中共中央慎重考慮問題是有幫助的，使我們著重地顧到整個的利益，同時也不放棄局部的利益。蘇聯(lián)、共產(chǎn)國際的新聞輿論對陜北安全的影響也是比較簡單的，因為對蘇聯(lián)和共產(chǎn)國際的指示，作為共產(chǎn)國際所屬支部的中共只有執(zhí)行和配合一個選項。

蘇聯(lián)、共產(chǎn)國際的新聞輿論對張學良的打擊是十分沉重的。西安事變爆發(fā)后，張學良最關心的是蘇聯(lián)的反應，由于中共與蘇聯(lián)及共產(chǎn)國際的關系，他最期待得到蘇聯(lián)的援助。中共曾預測蘇聯(lián)會支持張、楊，且與中共及張、楊在西北地區(qū)“三位一體”。毋庸置疑，中共也預測過蘇聯(lián)和共產(chǎn)國際對西安事變的新聞輿論，并有絕對的期待和把握。12月13日，在商談潼關、平?jīng)鲕娛虏渴鸬葐栴}時，與在聯(lián)名給張學良的電報中給張學良吃了定心丸：“國際方面弟等已有所布置”。

但是，當張學良從收音機里聽到《真理報》和《消息報》的社論與原來的期待完全相反時，他感到震驚與憤懣。宋黎曾經(jīng)有這樣的回憶，塔斯社廣播了《真理報》、《消息報》的報道后，張學良手拿新聞記錄稿下樓，在樓梯口遇到宋黎，面對宋黎自言自語地說：“你們就這樣對待我!”他還兩次不滿地問劉鼎：“蘇聯(lián)廣播為什么罵我受日本人指使?”12月17日，劉鼎去延安接去西安時，向匯報了張學良這一思想狀況，并指出張學良有可能對中共也有懷疑。

也許是考慮蘇聯(lián)在對待西安事變有可能內(nèi)外有別，1936年12月17日晨，張學良在給和的電報中又詢問了共產(chǎn)國際對西安事變有何意見：“現(xiàn)此間諸事順利，一切恩來兄到后詳談。再國際對西安一二·一二革命有何批評，乞告。”當日，中共中央給張學良回電：“我們對遠方已作幾次報告，尚無回報……唯遠方政府，目前為應付外交，或尚不能公開贊助我們。”12月17日到達西安后，張學良就立即詢問蘇聯(lián)對西安事變的態(tài)度，當說蘇聯(lián)大致不會援助張、楊的時候，張學良很沖動，反應甚為憤慨，似乎覺得被人出賣了。在與舉行的第一次會談時，張學良掏出蘇聯(lián)的《消息報》說：“本來，我一直是想取得與蘇聯(lián)的聯(lián)系，盼望蘇聯(lián)支持我們的抗日。我通過李杜，通過新疆，都試圖竭力溝通。這個問題，你我4月在膚旋會談時也曾商討過。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莫斯科電臺卻連日來大罵我是親日派，斥責我們要求的抗日的行動是搞‘暴亂’，搞‘投機’，搞‘分裂’，比任何電臺都罵得難聽，弄得我和楊主任進退失居，啼笑皆非，感到壓力很大。蘇聯(lián)的態(tài)度，實非我始料所及?！睆垖W良不知道，在這個問題上，中共也是有苦難言。張學良沒有想到，他不僅基本失去了國內(nèi)中間勢力的新聞輿論，甚至原先設想最有可能得到的蘇聯(lián)新聞輿論，競也持反對態(tài)度。

奇怪的是，不知為什么也猜到張學良的心理活動。就在12月12日兵諫后，和張學良第一次見面時，有一場爭論。張學良說要把“交人民公斷”，“倘國民贊同余等之主張，則可證明余等乃代表全國人民之公意，委員長即可明余之主張為不謬，請委員長退休，由我來干；如輿論不贊同，則余應認錯，請委員長再來收拾，余始終自信為無負于委員長之教訓”。則怒氣沖沖地斥責說：“爾妄想國民民眾輿論能贊同爾等叛亂乎?恐即爾等素所稱為‘人民陣線，者，亦不至贊成爾今日之狂謬行動!”后來的事實表明，言中了。

西安事變爆發(fā)后，張學良最希望被人理解，卻得不到理解。張學良心碎了，與中共配合行動的決心動搖了。為了表明心跡，他倉促行動了，其結(jié)果不僅造成自身失去自由，而且西北地區(qū)“三位一體”的抗日局面也崩潰了。張學良的這一變化，蘇聯(lián)新聞輿論是要負很大責任的。

“對整個世界來說，仲冬發(fā)生的‘綁架’中國委員長的事件，是以神秘的東方令人困惑的方式出現(xiàn)的一個生動的插曲……很明顯，這是一場中國的危機，它迫切要求人們作洞悉內(nèi)情報道。”這就是西安事變時期的國際新聞輿論。然而，輿論是社會交往的產(chǎn)物，當人們在社會中結(jié)成多方位的相互聯(lián)系時，就會對共同有利害關系的問題交換意見，并逐漸形成相近的言行。國際新聞輿論方面，無論是歐美的新聞輿論還是蘇聯(lián)的新聞輿論，對事變各方的作用和影響都是巨大的。它們雖然有許多消極因素和后果，但是它們贊成和平解決事變的主張，又從不同的側(cè)面、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程度影響了中國社會中各種政治力量處理西安事變的立場、方法和決心。雖然國際新聞輿論的干預并不能直接代行有關決策當局之職責，但是它們畢竟可以通過某種力量和壓力的形式，使有關各方的言行有所約束和顧忌。作為卷入西安事變的各方來講，國際輿論的作用和影響在不同程度都體現(xiàn)了出來。正如所說的，西安事變后內(nèi)戰(zhàn)延長與否，既要看國內(nèi)力量，也要看國際輿論。國際新聞輿論對西安事變的發(fā)生及和平解決，起到了中國任何政治力量都難以起到的獨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