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中日文化淵源與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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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中日文化淵源與差別

本文作者:范維哲工作單位:武漢大學文學院

在閱讀兩篇文章時,總體來說相似之處可概括為以下三點:(1)村落關于桃花源中的村落生活有如下描寫: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陶淵明集箋注》袁行霈中華書局2011年3月)世界盡頭的村落與桃花源頗為相似:穿過橋南岸零零星星的人家,路右側(cè)映入眼簾的便只有農(nóng)田了,石子路也隨之變成了狹窄的泥路。田壟之間,幾道結(jié)凍發(fā)白的積雪如搔傷遺痕似的存留下來。左邊河岸排列著柳樹,柔軟的枝條依依垂向河面。小鳥落在弱不禁風的枝上,為保持平衡而晃動了幾次樹枝,終于改變主意,往別的樹飛去。陽光淡淡的,輕柔而和煦。(《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村上春樹著林少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7月)經(jīng)比較不難發(fā)現(xiàn),兩文都落腳于鄉(xiāng)村生活的描繪,仙境這一概念并非不食人間煙火的非凡神仙所居之地,而是一種理想化的原始農(nóng)耕生活。農(nóng)耕文明是中國古代文明的核心,自古以來北種粟,南種稻的傳統(tǒng)一直影響著中國人的生活。而日本主要的糧食來源稻米,是由中國長江以南地區(qū)經(jīng)由朝鮮傳入的,所以在重視農(nóng)耕這一社會傳統(tǒng)上,中日兩國不謀而合。另一方面,魏晉時期的中國,“隱逸”盛行,隱士這一群體逐漸成為文人群體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種對城市生活的厭倦,以及返璞歸真的人生追求在《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的主人公“我”身上也得到了印證,作為計算士的主人公厭倦了冰冷,過于理性的城市生活,選擇了世界盡頭這一田園牧歌式的生活狀態(tài)??梢?,《桃花源記》和《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兩文都受到了道家“出世”思想的影響。(2)屏障仙境的存在基于高度封閉的可能性和難以尋找的神秘性,正如桃花源以山為屏障,阻隔了仙境與人間世界。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孔,仿佛若有光。(《陶淵明集箋注》袁行霈中華書局2011年3月)這層屏障不僅阻隔仙境之外的人進入,也可以阻攔外界文明的干擾,同時由于內(nèi)部人員不能自主的吸收外部信息,所以造成了“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钡木置?。世界盡頭的圍墻同樣是不可入,不可出的象征,人的自我、欲望之心被棄于圍墻之外,正因如此,仙境的純潔性才得以保持。圍墻附近大多是茂密的竹叢、樹林或嶙峋的怪石,很難近前察看清楚。人家全都集中在流過鎮(zhèn)中心的河的西岸,甚至偏離一步都不容易找到路。僅有的一條可以摸索前進的小路也半途而廢,被密密麻麻的荊棘叢吞得無跡可尋。每當這時我就得不辭勞苦地繞道而行,或折回原路。(《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村上春樹著林少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7月)圍墻之內(nèi)的人都無私心,不再有形形色色的欲望,達到“無所求”,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能夠和諧。此處并非宣揚荀子的“性惡說”,不妨用基督教中的原罪解釋?!叭穗m有良知,亦有趨惡的種種可能,無法達到絕對的善?!边@也就證明了屏障的重要性,在仙境中屏障起著雙重作用:阻隔外界的侵入和防止內(nèi)部人員偷食外部“禁果”。正是由于這種雙向的吸引,強烈的異域氛圍及未知世界的吸引造就了人們對仙境的不斷追求,屏障在其中的作用是不能被忽視的。(3)無從考證關于桃花源是否存在,后人做出了諸多考證,第一批探秘者當屬武陵太守與南陽劉子驥。當他們企圖再探桃花源時,結(jié)果并不如意。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guī)往,未果,尋病終,后遂無問津者。(《陶淵明集箋注》袁行霈中華書局2011年3月)可見,捕魚人進入桃花源是偶然也是必然:無目的性的探險和所謂“仙分”成就了這次奇遇。陳寅恪先生在《桃花源記旁證》中指出:“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寓意之文,亦紀實之文也?!币虼?,歷代人不斷探求桃花源到底在哪里這個命題,雖有不同假說,但也多為附會之辭,并無真實可考的依據(jù)。世界盡頭這一仙境的不可考性給予了桃花源新理解的可能:仙境是由人的意識創(chuàng)造出來的。至于我是何以拋棄原來世界而不得不來到這世界盡頭的,我卻無論如何也無從記起,記不起其過程、意義和目的。是某種東西、某種力量--是某種豈有此理的強大力量將我送到這里來的?。ā妒澜绫M頭與冷酷仙境》村上春樹著林少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7月)主人公“我”并不知道如何來到潛意識生成的世界盡頭,換言之,武陵捕魚人在回到現(xiàn)實社會后再尋桃花源無果,也同樣存在著桃花源本就為捕魚人潛意識創(chuàng)造出來的可能性?!版?zhèn)中有我,我中有鎮(zhèn)”,存在于個人意識核中的世界,其他人無法進入,更無從考證。如果說現(xiàn)實世界是人有意識的在腦中映照出來的,那么“夢幻”的仙境世界就是由潛意識在腦海中自動生成的。通過對夢的解析,實際上,可以發(fā)現(xiàn)人們隱藏在內(nèi)心的真正愿望,甚至原始的沖動。在中國,“夢幻”被詮釋為“神游”,《列子》中提到的華胥國就是如此:“非舟車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睆倪@方面看,桃花源可以不真實存在,捕魚人“神游”所見的桃花源只存在于個人意識中,他人尋而不得也可以得到解釋,捕魚人通過潛意識中的世界反觀現(xiàn)實,寄托了一種追求抱樸歸真的社會理想。亦需亦實,遙遠而又近在咫尺的仙境引無數(shù)人探求,卻又都無獲而終,仙境是否只存在于當事人的夢幻與神游之中呢?這同樣無從考證。

武陵捕魚人在桃花源中挺數(shù)日后選擇“辭去”,回歸現(xiàn)實社會?!妒澜绫M頭與冷酷仙境》的主人公“我”經(jīng)過在兩個平行世界間的掙扎,放棄了與象征現(xiàn)實生活的影子一起逃回現(xiàn)實社會的機會,最終選擇了停留在潛意識世界中,這意味著舍棄了肉身,獲得精神意志的永存。我轉(zhuǎn)身離開水潭,冒雪向西山岡行進。西山岡的另一邊應該有鎮(zhèn)子,有河流,有她的手風琴在圖書館等我歸去。(《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村上春樹著林少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7月)由最初的相同的出世選擇,到最后捕魚人和讀夢者“我”入世和出世兩種的兩種道路,陶潛和村上春樹展現(xiàn)了兩種不盡相同改造社會的道路。首先,魏晉時期,儒道釋“三教合一”形成玄學。東晉時期,文人崇尚自然,追求能夠達到超生死,得解脫的境界。陶潛深受玄學影響,在探求隱逸生活時描繪了與世無爭的仙境,而在結(jié)尾捕魚人選擇回歸現(xiàn)實社會,企圖在“此岸”實現(xiàn)現(xiàn)實世界的改變,使之成為理想世界。這其中仍保有對現(xiàn)世生活的留戀,充分享受生命,在世俗生活中尋求超越,回歸人間社會是因為黑暗的現(xiàn)實還可以被改變,精神寄托只是一時的,一切都要從現(xiàn)世道德的改變出發(fā)。而佛教將肉身視為超脫的阻礙,只有神與形相離,脫離輪回之道,人才能脫離苦海得到解脫。進入思維中的人是不死的。準確來說縱使并非不死,也無限接近于不死,永恒的生。(《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村上春樹著林少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7月)精神不滅,當靈魂脫離肉體,才得以永恒。死對于佛教而言是拯救,是靈魂重獲新生的途徑,他們將之成為“圓寂”,所謂“寂”意為諸惡寂滅,只有在此時,人才能走進悟的精神境界?!妒澜绫M頭與冷酷仙境》主人公“我”的肉身在現(xiàn)實社會中成為了一具尸體,但精神卻得以在潛意識世界中永生,從現(xiàn)實社會出走成為必然的選擇。這看似荒誕的邏輯實際上也是佛教對涅槃的追求,佛教理想與日本文學的唯美主義同樣契合,唯美主義主張一種超越物質(zhì)的力量,當人們放棄了并不完美的軀殼,才能實現(xiàn)精神的提煉與升華?!短一ㄔ从洝分械牟遏~人和《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的主人公“我”傳遞了兩種從現(xiàn)實世界逃離的選擇:回歸與出走。對生與死,肉身與靈魂,入世與出世的不同看法造成了主人公們不同的選擇。

桃花源中的村民講述先祖是為躲避戰(zhàn)亂,所以來到仙境隱居:自云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陶淵明集箋注》袁行霈中華書局2011年3月)秦末社會動蕩,戰(zhàn)亂頻繁,東晉劉裕弒帝篡位,戰(zhàn)火紛紛。在如此社會背景下,百姓疾苦,天下蒼生無家可歸。魏晉時期屬“冷兵器時代”,戰(zhàn)爭直接影響著人民的物質(zhì)生活,陶潛構(gòu)建的精神世界中首先就滿足了基本的物質(zhì)生活要求,其次崇尚自然,渴望歸隱山間的個人理想才得以實現(xiàn)。村上展現(xiàn)的世界盡頭是搭建在知識飽和,科技大爆炸的東京都之上的仙境,知識的蓬勃發(fā)展本來是推進人類進步的重要動力,但現(xiàn)代社會中知識的發(fā)展速度已遠遠超過了可控的限度。大量科技不斷被用于戰(zhàn)爭,違背人道的研究中:若在飛機上安裝除音器,機場附近的居民必然歡天喜地。問題是,除音增音這項成功同時勢必以各種形式用于軍工生產(chǎn)和犯罪活動。顯而易見,無聲轟炸機、消音槍、以驚人音量破壞人腦的炸彈將接二連三誕生出來,有組織的大屠殺也將以更為巧妙的形式出現(xiàn)。(《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村上春樹著林少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7月)現(xiàn)代意義上的戰(zhàn)爭是知識與科技的戰(zhàn)爭,本來可以用于服務人民的科技卻被戰(zhàn)爭分子當作推動科技化戰(zhàn)爭的工具。如果說陶潛所處的社會背景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戰(zhàn)爭的話,那么村上就正處于“科技的戰(zhàn)爭”的風口浪尖之上。雖然人們的生活可以一切自動化,簡單到只按下按鈕就可心想事成,聲音,味覺,視覺更是可以被隨隨便便的去除,但這種去除是發(fā)展還是倒退,是值得人們思考的。我在能想起的范圍內(nèi)一個接一個彈奏和弦,并用右手指探索似的按動音階。旋律固然無從記起,但無所謂,只消像風一樣讓她聽手風琴聲音即可,像鳥一樣把心交給風即可,別無他求。(《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村上春樹著林少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年7月)世界盡頭中有最自然的聲音,樂器其實是自然聲音的再現(xiàn),人類對自然聲音的改造或者詮釋不該忤逆或者妄自摧毀自然,而應在順應自然。人和自然的和諧是中國道教文化的核心,日本人也一直在追求環(huán)境與發(fā)展的平衡,科技的戰(zhàn)爭導致的人類社會迅猛發(fā)展,而環(huán)境急劇倒退,這種現(xiàn)象是村上不愿看到的,唯有世界盡頭才能讓人與自然和平相處,這與陶潛的“復得返自然”是同一個道理。一種是人與人之間的殺戮,另一種是科技對人性的摧殘,不同的戰(zhàn)爭,陶潛和村上都選擇了仙境的出路,對于自然(下轉(zhuǎn)第86頁)的崇尚和回歸原始樂園的追求在兩人身上有相同的體現(xiàn)。中日文明在同源的道路上相互依存影響,在社會、思想與文學等多方面都有所體現(xiàn),如圖騰崇拜及神話傳說。由此看來,“復得返自然”是中日文化的共同追求。有關仙境的文學作品大多是為了刻畫一個理想社會,居民無所求,社會能夠達到一種和諧的狀態(tài)。儒家倡導的和諧社會,天下大同也可基于這種理想世界實現(xiàn)。但值得思考的是,社發(fā)展進步的推動力實際上是人們源源不斷的欲望,如果離開欲望和對更加先進時代的追求,人類社會勢必止步不前。因此仙境作為理想社會很難在現(xiàn)實社會中實現(xiàn),這也許就是“彼岸”追求的意義,雖然無法達到,卻永遠有人探尋,正是有了“彼岸”的存在,人們才不會在“此岸”迷失。分析《桃花源記》與《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兩篇有關仙境的文章可以看出中日文化之間的聯(lián)系與差異,中國文明與中國思想文化是日本文明之源頭。無論是農(nóng)耕經(jīng)濟的社會形態(tài),還是儒道釋三教在思想上潛移默化的影響,中日兩國有著相似的文明背景。從另一方面看,日本在1868年明治維新后接受了大量的歐美文化,這使其在東西方文化融合后形成了中,日,西三種文化鑲嵌的現(xiàn)象。單一的中國文化與復合型的日本文化展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體現(xiàn)的不同文化追求正是應該被關注的,建立在相互理解的基礎上解讀日本文學作品,反觀中國文學,才有獲得新觀點的可能。仙境作為東西方文化兼有的意象仍存在著多種被解讀的可能,這種超現(xiàn)實的文化概念映射出了民族心理及民族文化的方方面面,解讀,重釋成為了推敲文化關聯(lián)及差異的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