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洵政治思想研討論文
時間:2022-10-01 05: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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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蘇洵雖然作為一位文學家而被世人所知,但他在政治思想方面亦頗有建樹。他在禮論上,吸取百家,融會貫通。使自己的思想別具一格,更現(xiàn)實、更實用;在兵論上,重視軍事,并研究用兵之道,不盲從于社會上的“重文輕武”之風;在用人論上,針對時弊,提高相權,廣用胥吏,這些都是他的政治思想中較有價值的部分。
[關鍵詞]北宋;蘇洵;政治思想
一
蘇洵為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其文章為歷代文人學士所推崇,并因文而揚名后世。然蘇洵對自己的治國才能亦十分自信,他自言“洵著書無他長,及言兵事,論古今形勢,至自比賈誼。所獻《權書》,雖古人已往成敗之跡,茍深曉其意,施之于今,無所不可”。于此可知他心中抱負。清人儲欣亦云:“古來文人,深識治體,于國家數(shù)百年后安危存亡之幾,燭照數(shù)算,大聲疾呼而極言之,秦漢以來,洛陽賈傅(誼)而外,獨老蘇(蘇洵)大蘇(蘇軾)兩先生耳”,并且將蘇洵譽為“宰相才也”,對他的治國主張、政治見解給予極高的評價??梢娞K洵的政治思想是有著一定歷史地位的。本文擬對他的政治思想作一探討,以期看出他政治思想的特點。
二
蘇洵的政治思想,有著許多的內(nèi)容,有的是他根據(jù)歷史與現(xiàn)實所作出的總結與歸納以及對前人思想的理解,因之形成的政治思想;有的則是根據(jù)北宋王朝當時所面臨的各種政治危機,所提出的解決之道。
[禮論]在古代中國,禮是國家政治生活中極其重要的環(huán)節(jié)。它對一國的治亂興衰起著關鍵的作用,“禮,經(jīng)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在各種具體的治國措施上,它都有著指導性原則,“夫禮所以整民也,故會以訓上下之則,制財用之節(jié),朝以正班爵之義,帥長幼之序,征伐以討其不然”(莊公二十三年)。所以歷代思想家,在闡述他們的政治思想之時,都將禮論置于十分重要的地位。甚至可以說,他們的禮論,以及對禮有關的一些問題的論述,都可以看作是他們政治思想的總綱。蘇洵亦不例外。他說:“一圣人之力……其所以能奪其樂而易之以其所苦,而天下之民亦遂肯棄逸而即勞,欣然戴之以為君師,而遵蹈其法制者,禮則使然也?!奔丛谒磥?,禮是確立一切社會秩序,維持一切社會秩序的關鍵,由此,禮的重要性不言自明。他因此更深一步地去探討禮的各種意義與作用,不過這一切,都是以他對人性的認識為起點的。蘇洵認為,人性天生具有好逸惡勞、自私自利的傾向:
生民之初,無貴賤,無尊卑,無長幼,不耕而不饑,不蠶而不寒,故其民逸。民之苦勞而樂選也,若水之走下。
利之所在,天下趨之。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為,則百家之市,無寧居者。
正因為人們都有著這樣的習性與特點,所以在人群之間并不是和諧與安康,因此,統(tǒng)治者想無所依靠來駕馭民眾,是十分困難的了。不但如此,整個社會的風俗也在變化,并且繁文縟節(jié)日盛,社會的風俗就日漸澆漓。蘇洵通過對歷史的考查后指出,堯舜禹禪讓,并未舉行一系列的典禮與儀式,也并未急于向天下人誥令,解釋自己獲得權力的合法性,“其意以為生下之民以我當在此位也,則亦不俟手援天下以神之,譽之以固之出”。但是到了商湯滅夏桀之時,世風日薄,湯一面“囂囂然致其(夏桀)罪以告人”來顯示自己的正義性,一面又顯出一副愛民的模樣,以此博得民心。后來武王伐紂更是鼓吹自己的祖先如何有德行,“如日吾家當為天子久矣,如此乎民之欲我速入商也”。從商湯到武王,越來越需要通過粉飾自己的行為,來讓世人認同他們的統(tǒng)治,社會風俗因之日漸澆漓。并且如此世風,并不能靠“由文返質(zhì)”的辦法使之改善,人類日趨文明,再返質(zhì)樸過著簡陋的生活,一是無人愿意,二是勢不可能,只有“由風俗之變而用其權”,即靠一定的規(guī)范與手段來駕馭民眾、利用風俗、掌握社會規(guī)律。如此就“天下可以復治”了,這時禮的社會作用才體現(xiàn)出來。禮就是統(tǒng)治者通過掌握社會規(guī)律控制社會風俗進而使民眾服從尊卑貴賤的身份與等級,成為為統(tǒng)治者服務的工具。但是既然人性都具有好逸惡勞、自私自利的傾向,就必然不會輕而易舉地服從統(tǒng)治者的統(tǒng)治了。蘇洵對于這一點,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所以他說,統(tǒng)治者制禮以維護社會的等級與秩序,但“徒欲使之(指民眾),輕去其舊(指民眾天生而具有的人性),而樂就吾法,不能也,故無故而使之事君,無故而使之事父,無故而使之事兄;彼其初,非如今人知君父兄之不事則不可”。正因為如此,所以統(tǒng)治者在制禮的同時,還應該讓禮在功能上、特點上更具有實效性。對此,他提出了用《詩》《樂》《易》來增進禮的實效性,使禮能夠更好地發(fā)揮作用。在這里,他將《詩》《樂》《易》作為禮的輔助工具來看待,這可以說是蘇洵禮論的一大特點。作為古代的“六經(jīng)”,《詩》《書》《禮》《樂》《易》《春秋》的地位是平行的,并且各自具有一定的社會功能與文化功能,正像《莊子·天下篇》所說的:“《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陰陽,《春秋》以道明分?!钡K洵卻將禮置于最重要的地位,其他的經(jīng)典則是使禮能夠更好地實施的工具。他認為《易》的作用是增加禮的神秘性,使得禮的各種功能不易讓民眾知道,于是統(tǒng)治者便可處于“不可窺”的狀態(tài)。民眾只能知道服從,但是卻不知道統(tǒng)治者何以使其服從,正像他所說的:“探之茫茫,索之冥冥,童而習之,白首而不得其源,故天下視圣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高,尊其人而教亦隨而尊。”蘇洵漠視《易》中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行坤,君子以厚德載物”這樣的人文精神與文化功能,而獨看重《易》的幽隱性和神秘性,并將其用之于統(tǒng)治。對于樂的作用,蘇洵看重的是它感人至深、風化人心的作用,進而讓民眾信服統(tǒng)治者的統(tǒng)治,安定于一定的統(tǒng)治秩序之下?!抖Y記·樂記》中說:“凡音者,心于人生者也,樂者,通倫理者也……知樂,則幾于禮者也?!睒肪哂懈谢说恼我饬x,所以蘇洵說:“禮之所以不及,而樂及焉。正聲入乎耳,而有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边@樣就能讓禮的社會功能更好地實施,于是民眾就易于服從統(tǒng)治秩序。社會就日趨于安定了。但是,樂的人文意義與文化功能,即樂代表人類感情的一種渲放,使人的情感能夠很好地表達出來,并且樂有“和”與“節(jié)”的作用,讓人在表達情感之時不至于肆情而忘義,樂能讓人達到一種“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境界,從而使社會安定、和睦。這些也同樣被蘇洵所忽視。對于《詩》,蘇洵認為是可讓民眾在適當?shù)臈l件下渲泄一下自己的不滿,因為在蘇洵看來,人的本性是好逸惡勞,喜歡享樂的,但是禮是制止人過分享樂,不讓人安逸無所事事,這樣禮與人性就發(fā)生了沖突,這種沖突延續(xù)下去,就會“好色之心驅諸其中,是非不平之氣攻諸生者,炎炎而生,不顧利害,趨死而后已”。而《詩》,正如孔子所說的:“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本哂兄邪l(fā)的作用。所以提倡詩,一方面可以“許我也以好色,而尤不許我之怨吾君父兄也”。在適當?shù)臈l件下讓渲泄情感,減少因禮而帶來的統(tǒng)治與人性之間的沖突;另一方面又可以“不使人之情至于不勝也”,不讓這種渲泄超過統(tǒng)治者所允許的界線,從而危害統(tǒng)治秩序,所以,《詩》對禮的實施也至關重要。此外,蘇洵也強調(diào)了《春秋》正名分的作用,不過在這一點上,他并無多少創(chuàng)見。
總的說來,蘇洵將《易》《樂》《詩》賦予輔助禮實施的意義,能夠補正禮的各種功能上的缺失?!岸Y之權窮于易達,而有《易》焉,窮于后世不信,而有《樂》焉。窮于強人,而有《詩》焉?!币源藖泶龠M禮的實施。蘇洵的禮論,看重的是禮在政治上、在安定社會秩序上的意義。作為禮輔助工具,《易》的哲學意義可以忽視,《樂》的觀賞意義可以忽視,《詩》的抒情意義出可以忽視,而他們的政治意義卻被蘇洵大量地挖掘出來了。這固然是減少了古代六藝豐富的文化內(nèi)涵,但是在傳統(tǒng)的框架內(nèi),六藝可以發(fā)揮最大的政治作用,穩(wěn)定統(tǒng)治秩序,避免社會上的種種沖突。因此,六藝的現(xiàn)實意義更大于文化意義。在蘇洵的禮論中,還有一點值得注意,即是他廣泛吸收了先秦各學派的政治主張,并將其融會貫通,使之合理地置人他自己的禮論框架內(nèi)。作為他禮論的前提,蘇洵的人性論頗似荀子。荀子論人性,指出“好榮惡辱,好利惡害,是君子小人所同也”。所以“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這樣,順著人類本性發(fā)展下去,社會必將大亂不止,因此,才需要禮來維持社會秩序,抑制人的過分欲望,讓人能夠合理地獲得一些所求之物,但又不會毫無節(jié)制地攝取。并且,正因為禮是為了節(jié)制人的欲望而產(chǎn)生的,所以它與人性并不一致,是一種社會規(guī)范強加于人之上的。蘇洵繼承了荀子的這些觀點。其次,蘇洵關于社會風俗變化的看法,頗似道家,老子認為“大道廢,有仁義。慧智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慈孝。國家昏亂,有忠臣”。社會出現(xiàn)越來越多的道德說教與智謀、文明日繁一日之時,社會就在日漸墮落,就像蘇洵所指出的湯放桀、周滅商這兩個時期勝利一方的所作所為一樣。社會的澆漓是一個不可制止的過程,莊子通過對上古傳說時代的描述就表達了這一點。在“至德之世”,社會質(zhì)樸、民風淳厚、毫無詐偽。但是到了三代以下,世風日漸澆漓,社會質(zhì)樸的風氣被擾亂,“惴恧之蟲,肖翹之物,莫不失其性”。道家面對這種社會現(xiàn)實,提出要返樸歸真,拋棄一切的文明,回到“小國寡民”的狀態(tài),這無疑是不現(xiàn)實的。所以蘇洵認為,應“因風俗之變而用其權”,運用各種手段控制風俗,駕馭民眾,用積極的作為去遏制道德的敗壞。再次,在蘇洵眼中,《易》是作為輔助禮的作用得以有效實施的工具而存在的,它可以“神天下之耳目”,增加禮的神秘性,讓一般民眾“不可窺”,從而使禮“神化”、“玄化”,因之便能夠處于讓人遵從的地位。這里的禮,并不只是指一些禮節(jié)與儀式,它還包括了各種手段與方法。在先秦諸子中,法家對于統(tǒng)治手段與方法是十分強調(diào)的,韓非就認為君主要增加自己的神秘性,讓臣民不知君主的心思,不見君主的作為,如此便猜測不出君主的喜怒哀樂,這樣君主就便于統(tǒng)治了。所以他說:“寂乎其無位而處,廖乎莫得其所。明君無為于上,群臣竦懼手下?!薄暗涝诓豢梢?,用在不可知。虛靜無事,以罔見疵,見而不見,聞而不聞,知而不知?!碧K洵將這種用于增加君主神秘性的手段施之于禮之上,雖然禮與君主本身并不是一物,不過禮作為維護君主統(tǒng)治的重要工具,君主作為操縱禮、運用禮的人,不論是增加哪一個的神秘性,其欲達到的效果都是一樣的。
綜上可見,蘇洵的禮論,不但有他自己的創(chuàng)見,還廣泛吸收消化了先素諸子的政治思想,以此讓自己的禮論更具有深刻性與實效性。史稱蘇洵“通《六經(jīng)》、百家之說”,正因為如此,他能夠將“百家之說”運用吸收到自己的思想體系中去,使得他的禮論在歷代禮論中別具一格,有著自己的鮮明特點。[兵論]兵論,以及關于與兵相關的對于戰(zhàn)爭的見解與看法,也是蘇洵政治思想的一個極其重要的部分。因為,“戰(zhàn)爭不僅是一種政治行為,而且是一種真正的政治工具,是政治交往的繼續(xù),是政治交往過程中另一種手段實現(xiàn)”。一個政權的存亡,很大程度上是取決于這個政權的軍事力量情況。蘇洵十分重視兵的作用,他說:
人有言曰:“儒者不言兵,仁義之兵,無術而自勝?!笔谷柿x之兵無術而自勝也。則武王何用乎太公?而牧野之戰(zhàn),“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又何用也?
蘇洵的這一段話,是有著針對性的。北宋趙匡胤皇袍加身當上皇帝,一面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一面又鑒于五代十國兵事不止、將帥跋扈、武人兵權在握所產(chǎn)生的種種弊端,于是就削弱地方的兵力,使軍權集中,將精銳之師悉集京師,而守衛(wèi)地方的廂兵戰(zhàn)斗力卻大為下降。又將地方官的軍事指揮盡為沒收,這樣就使得地方的軍事防御力驟減,兵事隨之也多為荒廢,正像朱熹所說:“本朝鑒五代藩鎮(zhèn)之弊,遂盡奪藩鎮(zhèn)之權,兵也收了,財也收了,賞罰行政一切收了,州郡遂日就困弱?!薄敖袢罩菘噍p,卻不能生事,又卻無以制盜賊?!辈坏绱耍彼谓y(tǒng)治者還在社會上造成一種“重文輕武”的風氣,提高科舉考試的地位,增加科舉錄取的人數(shù),使天下之人傾心于通過科舉考試來獲得官位,并且通過政府組織編撰《太平廣記》《太平御覽》這樣的大部頭類書,從朝廷上制造一種大興文事的氣氛。與此相對立的是,北宋實行募兵制,所募之兵多是“失職獷悍之徒”,即無業(yè)游民和犯法行暴之人,還在他們臉上刺字,以示區(qū)別,這更讓社會上形成一種厭惡兵事、輕視兵事的風氣。所以北宋王朝就形成了一種“積弱”的狀態(tài),在與北方遼、西北夏這些少數(shù)民族的戰(zhàn)爭中處于下風,得靠每年大量的“歲幣”與貢品去維持邊境的和平。這種現(xiàn)狀為許多有識之士所不滿,蘇洵即是其中的代表。他對于北宋“重文輕武”的社會風氣,針對性地提出了“言兵”的重要性?!把员钡闹饕康木褪菫榱藢贡狈降纳贁?shù)民族政權,特別是遼朝。他提醒北宋的統(tǒng)治者,“古者夷狄憂在外,今者夷憂在內(nèi)”,北方少數(shù)民族政權對北宋的壓力,是北宋政權的心腹之患,遼朝屢侵邊境的目的不是像西漢時的匈奴那樣,只是掠奪邊境的物資與民眾,一被中原王朝的軍隊攻擊,便迅速撤退。如是而已。現(xiàn)在的遼朝,目的是讓北宋日趨貧困,國力日趨下降,長此以往,遼朝就有機會全面入侵,奪取北宋王朝的政權。所以蘇洵認為北宋的一味茍安,納幣言和,只能讓自己處于慢性自殺的狀態(tài)。在具體分析了遼朝對待北宋的方法與目的之后,他指出,要想擺脫“積弱”的現(xiàn)狀,并且掃除遼對于北宋的威脅,最好的辦法就是與之交戰(zhàn),且遼的計略“出于聲與形而不能動,則技止此也”。所以北宋“與之戰(zhàn),破之易耳”。正因為如此,他詳細而具體論述了各種用兵之道。在當時,北宋領兵的將領與大臣御兵乏術,并且不敢用法令約束士兵,“今之所患,大臣好名而懼謗。好名則多繹私恩,懼謗則執(zhí)法不堅。是以天下之兵豪縱至此,而莫之或制也”。故蘇洵言用兵之道,就頗重視如何能夠駕馭士兵,使之為己所用。首先,他認為“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所謂治心,就是控制士兵的心理,作為一個軍事指揮者,如果不能控制士兵心理,那么,軍隊內(nèi)部軍心渙散,臨戰(zhàn)交戰(zhàn)就極易被擊潰。如何“治心”呢?先是要使士兵“上義”,即擁有一定的道德標準,北宋募兵制的后果之一,就是所招募的士兵大多都是“失職獷悍之徒,”這些人本無多少道德準則,再加上北宋制規(guī)定一旦招募為兵,就成為了職業(yè)兵,就可以仰食于國家賦稅,不耕而食,這進一步助長了軍隊的驕墮之氣。如此的軍隊,非但難以求其殺敵報國,反而成為了社會的一大負擔。故“治心”就顯得猶為重要,“治心”所達到的效果,是要士兵達到“愚”的狀態(tài),蘇洵說:
凡將欲智而嚴,凡士欲愚。智則不可測,嚴則不可犯,故士皆委已而聽令,夫安得不愚?夫惟士愚,而后可與之皆死。
值得注意的是,這里所指的“愚”,并不是“愚蠢”、“愚昧”,而是指士兵能唯領兵之將之命是從,使軍令嚴整,整個部隊在執(zhí)行命令上毫無偏差?!秾O子兵法》里說過“善用兵者……一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無知”。唐代的杜牧對此的注釋曰:“言使軍士非將軍之令,其他皆不知,如聾如瞽也?!碧K洵所指的“愚”也正是這個意思。其次,他還認為治軍要明法度,法度不明,即使是“治心”有道軍隊一樣是難以有較強的戰(zhàn)斗力。蘇洵說:“古之善軍者,以刑使人,以賞使人,以怒使人?!币莆赵诓煌瑮l件下所應持的法令與態(tài)度。此外,應根據(jù)所帶軍隊人數(shù)的多寡來決定法度的繁或簡,“兵或寡而易危,或眾而易叛,莫難于用眾,莫危于用寡。治眾者法欲繁,繁則士難以動;治寡者法欲簡,簡則士易以察”。這也是帶兵之人應予注意的。在北宋中期以后,軍政久弛,驕兵悍卒難以裁制,這一點是北宋“積弱”的原因之一,而由于北宋統(tǒng)治者實行軍權集中的政策,使帶兵之人難以一人掌握軍隊調(diào)度之權,并且軍隊調(diào)度上有“更戍”法,臨戰(zhàn)之時,兵不識將,將不識兵,更是難以駕馭。所以導致軍法廢弛。蘇洵強調(diào)立法度的重要性,并提出許多具體的執(zhí)行辦法,是很有見地的。但是軍隊法度廢弛已久,驟而實施,難度必很大。史稱韓琦在西北用兵,深感士卒驕惰,欲加以制裁。蘇洵便勸他誅斬不服軍令之人,以肅軍紀,韓琦“覽之大駭,謝不敢再見”。故蘇洵提出了“自觀”之說,來說明御兵之道其實并不難做到。他認為“夫能靜而自觀者,可以用人矣”。具體就是查自己何故喜怒哀樂,并探明其原因,既知世上之人在性情上無太差異,那么這些原因也就適用于他人,如此一來,就可以探明人情,因之來施法了。其實這個說法是值得商榷的,每個人的具體性情是有不小差異的,正是因為人的性情有差異,并且這種差異在不同的具體條件下會有不同的反應,所以才要求將領像蘇洵所說的“以刑使人,以賞使人,以怒使人”的手段來駕馭士兵。不過雖然如此,蘇洵的軍事思想還是有著很大的價值。特別是在當時那種普遍的“重文輕武”的社會風氣下,提出言兵之重要,并且具體地闡述了用兵之道,這在北宋的思想史上,是彌足珍貴的。
[用人論]在蘇洵的政治思想體系中,對于如何發(fā)現(xiàn)人才,使賢人能夠為國所用,在社會上有所作為的問題,也是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北宋立國,標榜自己是尊重士大夫,尊重賢臣,并且還通過科舉考試大量錄用讀書人為官,在俸祿上慷慨給予。甚至將“不殺士大夫”立為傳國的祖訓,刻于石上。但是實際上卻是在限制大臣的權力,降低大臣的地位。宋初分割宰相之權,設參知政事以為宰相之摯肋,設樞密使以分割宰相掌軍之權,設三司使掌國家經(jīng)濟以分宰相之財權,這是在權力上對大臣的制約。在地位上,君臣之間距離拉大,臣在君面前顯得地位低下,正如朱熹所說:“古者三公坐而論道,方可仔細說得。如今莫說教宰執(zhí)坐,奏對之時,頃刻即退……且說無坐位,也須有個案子,令開展在上,指畫利害,上亦知得仔細。今頃刻便退,君臣如何得同心理會事!”所以,北宋統(tǒng)治者的重文尊儒,做的多是表面文章。蘇洵也深察這些弊政。他認為,宰相作為政府機構的首腦,應該有極其重要的地位,他說:“古之善觀人之國者,觀其相如何人而已?!痹紫嗖坏匚恢匾页蔀閲遗d盛與否的重要標志,在古代專制政治之下,這樣的言論是很難得的。特別是在北宋以中央集權、分割相權為主要統(tǒng)治手段的背景之下。日本學者內(nèi)藤湖南指出,北宋的宰相在執(zhí)政風格上,與前代相比,有著不小的變化,在任事上,“只管自己權限之內(nèi)的事”,在朝會議事時,“先不說自己的意見,聽完別人的意見后,最后表示贊成可行的一方”。宰相作為政府百官首腦的作用日漸喪失。這較之西漢初年陳平論宰相應“上佐天子理陰陽,順四時,下育萬物之宜,外鎮(zhèn)四夷諸侯,內(nèi)親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職”的觀點,猶若天隔。蘇洵論及宰相的重要性之后,進一步指出宰相之所以“馳然不自飭”,怠墮政事的原因就是北宋統(tǒng)治者的過分中央集權,降低宰相地位的后果所致。所以應該對宰相“重之以禮”,在地位上給予充分的尊重;“重其責”,在行政上讓其擔當重任,加重職責,這樣才能使整個國家機器有效運轉。此外,蘇洵還主張廣用賢人。值得一提的是,他所謂的廣用,并不是單指廣用士大夫、讀書人,而是要提拔胥吏,這是在古今政論中不多見的。北宋統(tǒng)治者為了擴大統(tǒng)治基礎,進一步放寬了科舉考試的名額,使得許多“寒士”有機會進入官僚集團。但是,這些“布衣寒士持方尺之紙,書聲病剽竊之文,而至享萬鐘之祿”。他們獲得官職與俸祿,靠的不是真正治國才能,學的不是經(jīng)世濟民之術,而是工于聲律,做音韻諧和、詞藻優(yōu)美的詩句,或是抱守古人注疏、牢記圣人之言的明經(jīng)。這樣的學問,實際上是于國計民生無補,這樣的“人才”,錄用再多也無濟于北宋“積貧積弱”的現(xiàn)狀。此外,北宋蔭福之例極盛,“卿大夫之子弟飽食于家,一出而驅高車,駕大馬,以為民上”,這些貴公子們比之那些靠科舉得官的讀書人更為無用,而且還使國家耗費大量的財政收入用于他們的俸祿支出,并且這種現(xiàn)象已成常態(tài),就連皇帝都感嘆“膏梁之子,不十年坐至閨籍”。就連那些不識治體的“武夫健卒”、用鬼神之道騙人的“巫醫(yī)方技”,都有機會獲得官職。這樣就讓政府內(nèi)充滿了無用之才。而胥吏在許多思想家看來,都是政治上的蠹蟲,他們把持衙門,蒙騙官長,仗勢欺人,剝削民眾。但在蘇洵看來,胥吏有著許多自身的優(yōu)勢:
夫胥吏之人,少而習法律,長而習獄訟,老奸大豪畏憚懾服,吏之惰狀、變化、出入無不諳究,因而官之,則豪民猾吏之弊,表里毫未畢見于外,無所逃循。
胥吏久處民間,熟悉政治基層組織的各種條規(guī)制度,并且洞察民隱,知道民眾的疾苦與地主階級的剝削,所以蘇洵認為他們一旦進入朝廷當政,由于有著豐富的從政經(jīng)驗,并且長期在基層做官諳習官場潛規(guī)則,深知高官得之不易,能達到使政治清明的效果,強過那些空享俸祿、無能力辦事的人。同時蘇洵又指出,在對待胥吏問題上,“始而入之不擇也,終而遇之以犬彘也。長吏一怒,不問罪否,袒而笞之”,正是由于這些不公正的待遇,才使得胥吏無心為國效力,甚至是看透官場的腐敗,進而開始做欺上瞞下、假公濟私之事。其實胥吏之所以會出現(xiàn),并且遍布整個官僚階層,大半原因是統(tǒng)治者的專制思想與防范意識所至。統(tǒng)治者為了天下人不去想奪權篡位之事,用只看重辭章與經(jīng)義的科舉考試去籠絡人才,造成士人一旦為官,“所學非所用,所用非所學”,難以辦事,并且地方官數(shù)年一遷,本地人不能居本地官,這就造成官員一旦到任,對所治之地區(qū)毫不了解,為政無從下手,待到稍有了解之后,又被調(diào)到別處去任職,這樣,為了使行政能正常運行,必然得依靠地方胥吏,這是專制官僚政治下的必然。蘇洵承認這種現(xiàn)狀,但并未像大多數(shù)人那樣一味地指責胥吏、痛罵胥吏,而是因勢利導,提出讓熟悉行政、深諸民情的胥吏去朝廷上任職,這樣既可解決朝中大臣辦事無力的現(xiàn)狀,又可振奮廣大胥吏之心,使之盡力奉職,以期有朝一日能獲高遷。他這種擺脫了對胥吏單一枯燥的道德遣責,通過在官僚階層內(nèi)部做調(diào)整的思路,在當時來說,是充滿著政治智慧的。
三
蘇洵在禮論上,汲取百家,融會貫通,使自己的思想別具一格,更現(xiàn)實、更實用;在兵論上,重視軍事,并研究用兵之道,不盲從于社會上的“重文輕武”之風;在用人論上,針對時弊,提高相權,廣用胥吏,這些都是他的政治思想中較有價值的部分。當然,在他政治思想體系中,也存在著不足,十分明顯的一點就是蘇洵承認北宋法制存在缺陷,執(zhí)法不力、法律無權威、恩赫太濫以至多數(shù)權貴漠視法律的弊端,主張“一賞罰,一號令,一舉動,無不一出于威,嚴用刑法而不赫有罪,力行果斷而不牽于眾人之是非”。這個觀點有擺脫人治政治所帶來的危害的傾向,如果政府能夠有效執(zhí)行,那么一定會讓政治現(xiàn)狀大有改觀。但是在他真正有機會向皇帝上書進言之時,他卻說:“臣聞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睆亩顒窠y(tǒng)治者要“濟之以誠”,又回到用道德說教的方式感化民眾的路子上了。古人論政,十分看重德治,“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孔子的這句話被許多思想家尊為改良政治的良方。德治固然重要,而且社會也需要用道德來維持,但正如梁啟超所說:“言仁政者,只能使其當如是,而無術使其必如是?!比f一無人服從德治,甚至漠視德治,那么,許多力倡德治的思想家只能是束手無策了。正因為如此,所以才需要用法律來治理社會。蘇洵論人性,認為人都有著好逸惡勞、自私自利的本性,這就更需要法律來維持社會規(guī)范了。對于如此之人性。用“誠”以濟之,能有多大用處?蘇洵政治思想的最大局限就在于此,甚至也可以說整個中國古代政治思想的最大局限也在于此。這一點,是在研究古代政治思想中,值得十分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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